(二)
完
3.5k字完结
有彩蛋
经过这一次的“小事件”,亚历山大倒是对图灵客气了很多,我想他内心深处可能还是有点小愧疚,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。
早上去上班的路上我又遇见了图灵。我从后面追上他:“嗨,你怎么不骑着去?”我拍了拍他的自行车把手。
“想散散步。”他放慢脚步和我并排。
“这样啊。艾伦,我有件事想跟你说。”我正了正神色。
“什么?”他停下脚步转身看我。
我本意也没有这么严肃,赶紧推他胳膊示意继续走:“没事,不用停下来。就是,我想说,我们的同事们,你知道吗,其实他们不是真的讨厌你。”说完我看他反应。
“他们讨厌我?”他露出了一种意料之中但又不是很满意的表情。
我一边对这人理解角度腹诽,一边想解释。
他在我开口之前打断了我:“那你呢?”
我确实被他转移了注意力,仔细想想说:“我猜他们应该不讨厌我吧。”
艾伦第一次对我露出嫌弃的表情,我看到的一瞬间几乎怀疑我早就该受到鄙夷。
“我是说,那你讨厌我吗?”艾伦放慢语速问了我一遍。
我才明白他的意思:“当然不!呃,我是说,我很少会讨厌一个人的。何况,咱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?”
“我们是朋友?”他脸上又出现了怪异的表情,不过我没来得及研究那代表什么意思,因为一丝淡淡的情绪——气愤——占据了我的大脑。
“当然。你不会现在才意识到吧,图灵先生?”
我没料到图灵原来没把我当朋友,我有一丝尴尬也有一丝生气。但仅仅一丝。
“呃,well,是的。直到你说出来,我才意识到。”图灵有点歉疚。我突然没了脾气,毕竟他一直是个怪人。我在心里默默原谅了他。
“老天 ,越扯越远了。我是想说,也许你可以试着和大家好好相处。”我及时回到我一开始的话题。
“How?”他显然很迷惑。
“我来教你。”我信心十足的拍了拍胸脯。
下午图灵把他买的红彤彤的苹果分发给大家时,我在自己工作台边偷偷“看好戏”。图灵害羞又笨拙的样子显然不止取悦了我一个人。
大家很有默契的接受了来自“机器人”先生的主动示好,包括亚历山大。我也向图灵投去了表扬的目光,他微笑回应我。
晚上去酒吧的行列自然而然又增加了一个人。
亚历山大在酒吧里可谓如鱼得水,我有时候不禁想,他怎么能做到和姑娘们相处如此自得?
其他几位也有心仪的对象,有的去跳舞有的去喝酒。
我向来不擅长和姑娘们打交道,我只能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,但是看人们跳舞也是不错的消遣。
时而会有姑娘找我搭讪,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搭讪,但是obviously我的社交技巧无法应用于调情。我总是让她们对我失去兴趣。我可能会觉得失落,也可能不会,只是有点奇怪的松了口气的感觉。
让我心理平衡的是,艾伦图灵显然也不擅长和女孩儿们相处。不然他怎么会像我一样坐在这里光喝酒呢?毕竟他长的也不差。
隔着一段距离,我也不清楚时而有姑娘过去找他说什么。有的女孩会凑他很近,近的我十分好奇他们在说什么。不过没有姑娘能跟他聊三分钟以上,这让我觉得更好奇。
我端着酒杯朝他靠近,模仿那些主动搭讪的女孩的样子,然后我绷不住笑了,他也笑了。
“你为什么不和一个姑娘去跳舞呢?”我坐在他旁边问他。
“这不适合我。”艾伦嘴角向下撇了撇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。
“Well……”其实我没听懂。但我没打算问了。
好像坐在酒吧但是一直独身确实很怪,甚至有男士来和我搭讪,这让我比遇到女士更为窘迫。
艾伦及时救了我:“和我去外面散散步吧。”
——
“非常感谢,图灵先生。”我靠在河边的栏杆上朝他打趣,但我确实很感谢他。
“不必客气。”艾伦垂下眼去看粼粼的河面。
岸上的灯光从河水折射到艾伦的眼睛里,我发现他的瞳孔是绿色的,很漂亮。
“嘿,你的眼睛是绿色的。”
这双绿色的眼珠总算转到我脸上:“Do you like them? ”
“Yes.”我没来得及感受这个问题有多奇怪就回答了他。
他笑了笑又把目光移到水面。
我却被这个不合时宜的对话搞得有些不知所措。
我好像感觉到了些什么,但我不敢肯定。
第二天一到布雷契莱园就听到大家在议论一件大事——一些走狗警察来破坏了艾伦的机器,好在亚历山大及时帮了他。
我赶忙跑到仓库,艾伦身上还有一些灰印子,头发乱糟糟的,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检查着那台巨大的机器,,亚历山大面色愤怒在一旁低声咒骂着早已经扬长而去的坏人。
我和亚历山大眼神打过招呼之后,走向艾伦:“Are you all right ? ”我担心地开口。
他转过身看着我,眼里是后怕和无奈,还有深深地疲惫,我顿时感觉心里像被锥子刺了一下。
他说:“Almost died.”嗓音还在颤抖。
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,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:“It's still alive.”
他点点头,就像一个无措的小孩。
“Can I give you a hug? ”我突然听见自己说。
我还没来得及尴尬,他便轻轻拥住了我,我听见亚历山大戏谑的声音:“我有事先走了。”
图灵的脖颈间是清新的香皂味儿,干燥温暖,但身子还在害怕的发抖,我因为被他圈住,只能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腰,拍了拍以示安慰。
“我当时真的怕极了,我以为我会再次失去克里斯托弗。”他的嘴被我肩膀的衣物遮挡,发出沉闷的声音。
“克里斯托弗”是那台机器的名字。
也是他学生时期的朋友名字。
我不知道用朋友形容是否合适。
大家都愿意相信艾伦和他的“克里斯托弗”,而且谁也没让我们失望。
密码破译的那一天,我们几个大肆庆祝了一番,但不能说庆祝的原因,工作性质特殊,我们也不会被大家知道,且就此分道扬镳。
我们都对这段不长不短的友谊感到幸运和不舍。
我收拾好东西离开布雷契莱园时,和图灵撞见。
“最后再去喝一杯?”图灵难得邀请人。
“酒吧里的女士太多了。”我想起那种尴尬的情景。
“我家里有一些酒。”
图灵一个人住,那件完成了伟大使命的机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搬回了图灵的家,占了卧室的一大半。
“为什么不放在仓库?”
他没回答我,不知道听到没有。
他确实有几瓶好酒,我开玩笑:“没看出来你平时爱喝酒啊,是偷来的吗?”
他很给面子地哈哈大笑。
我们在客厅喝酒,我坐在他对面,中间隔着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小圆桌子。
“你真的很厉害。”酒过三巡,我还算清醒地夸赞他。毕竟他提前了战争的结束,挽救了无数的人。
“我很失败。”图灵显然不怎么清醒了,眼睛都是红色的。
我以为他在胡言乱语,想劝他别喝了,而且我也该走了。
我起身的一瞬间,他拉住了我的胳膊,摇晃着站起来。
我本来想扶住他的,但我的大脑在他嘴唇贴过来的一刻完全宕机。
我就这样随着他的动作倒在我刚才坐着的沙发上。
图灵毫无章法地亲吻我,热气和酒气喷到我的脸上,他还伸手捧住我的脸。
一切发生的还是太快,我已经被击溃,开始回吻的时候,他突然停下来,从沙发上摔下去。
看来是醉的太厉害了,我心脏砰砰跳,想把他从地毯上扶起来。
拉住他手的一刻,他叫着克里斯托弗的名字。
其实我早就猜到了,他的性向,以及克里斯托弗和他的关系。
只是我不愿意承认。
就像不愿意承认我自己。
图灵说他是失败的,其实我也是,我比他更失败。
我很懦弱,很胆小,很虚伪。
我试图欺骗自己,也试图欺骗别人。但我终究还是没能忍得住。在我沦陷在图灵喝醉以后的那个吻的时候,我就知道我完了。
可是他叫出“克里斯托弗”的时候,那种害怕,懦弱,丢脸的感觉又包裹了我,我好像是被人狠狠地唾弃了。
我哭着离开了他家。
我们再没了联系,我去了别的城市工作,这份经历足够让我拥有我爱的工作,过上体面的生活。
一切都变了,但是我可以爱别人的能力好像完全停留在了那个夜晚,我没有办法对任何人付出感情,我也不敢接受任何人的感情。
无数个夜晚,我都只能想着艾伦图灵的脸,艾伦图灵的嘴唇,艾伦图灵身上那层薄薄的肌肉,在浴室或者在床上,来缓解自己的需求。可是每次过后我都会痛恨自己,哭着求自己忘记他。
我忘不了他,也不敢回去。
艾伦是gay这件事仍旧被发现了,我听说了这件事还是忍不住回去了。
因为他的成就,政府没让他入狱,而是采用了“化学阉割”,就是注射雌激素。
我心里不知道是何种滋味,他们用如此侮辱尊严和不人道的方法,自以为宽容地对待这位伟大的数学家。
敲开他的家门时,他面色苍白,眼里都是绝望。看见我的时候他有一瞬的震惊。
我想他应该不会记得那天晚上的事,毕竟他那么醉。
“我很抱歉!”我们俩同时开口。我在为见到他的狼狈一面而道歉。
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抱歉那天晚上的事情。”他很愧疚的对我说。
我没想到他原来记得,更没想到这是我们多年后重逢的第一个话题。
那种屈辱和委屈又重新包围了我。他在我流出眼泪之前拥抱了我。
艾伦是自杀的,广为人知。
我认为他是被英国政府谋杀的,一个长期的、缓慢的、残忍的谋杀。
我每年都会去给他扫墓,告诉他一些大大小小的事。
“你无罪了,艾伦。”
“同性恋合法了,艾伦。”
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。
有彩蛋:隐藏结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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